“起龙！”
每到这一庄严又隆重的仪式启动，预示着每年端午龙舟季的渐近。端午赛龙舟，是珠三角地区最为活跃的民俗活动之一，珠三角乡镇的河道上，依然活跃着这一具有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历史的民间体育活动。
南头五人飞艇赛现场特写。 南方拍客 朱永俊 供图
不过，在珠江口西岸的中山市，每逢农历五月，在密布河网上玩起“漂移”的不只有龙舟，还有一个相近又不相同的民俗活动——龙艇赛。
龙艇，一般指艇身窄长，船体轻盈、没有龙头龙尾等装饰的一种木制船艇，普遍用于竞速比赛，是为龙艇赛。相对于龙舟而言，龙艇更具有农耕时代的实用性，可用于劳动作业，身型较为狭长，小的细到单人操作，大的可坐十多人。
作为典型的岭南水乡，中山龙艇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在不同的镇街都有不同的类别演变，颇有“一镇一艇”的特色，如今也成为端午期间各镇的民俗盛事。比如阜沙特色单人农艇赛、三角三人根艇赛、南头五人飞艇赛、东凤镇“小龙艇”邀请赛……从5月到9月，浪遏飞舟，群“龙”竞渡，络绎不绝。
“宁可煲烂，不可扒慢！”在中山人眼里，龙艇赛的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拿奖金，更重要的是这股“不许扒慢”的精气神。玩水上“漂移”，中山的龙艇也是认真的！
你最喜欢哪款“中山龙艇”？(可多选) 南头五人飞艇 三角三人跟艇 阜沙单人农艇 东凤小龙艇 提交
从生产工具到文化遗产
过去，无论是劳作还是生活，珠三角洲的群众都离不开船艇。船艇，既是一种运输工具，也是沙田地区捕鱼养鱼的生产工具。
随着沙田变少，社会经济发展，船艇逐渐融入娱乐性和民俗性。明清时期，香山龙艇竞渡盛行，且时间不再限于端午节，正如清代乾隆年间《榄屑》记载：“榄乡竞渡，不拘端阳节，每于田事毕后举行，不妨农务也。”
“无论是龙舟，还是龙艇，它们都是珠三角洲沙田地区的一种文化遗产。”五邑大学广东侨乡文化研究院教授张国雄说。端午节前，张国雄走访了中山三角镇光明村、东凤镇西罟布村、阜沙镇等中山北部镇街和村落，他意外发现，区别于数十人参与的龙舟赛，“中山龙艇”更具丰富性、多元化以及鲜明的地域特色。在中山，龙艇赛事根据实际需要演变为1人竞渡、3人比拼、5人团战。如，阜沙特色单人农艇赛、三角三人根艇赛、南头五人飞艇赛。
南头五人飞艇赛万箭齐发。 南方拍客 简建文 供图
“中山龙艇不仅有鲜明的地域特色，而且大多入选成为市级乃至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深受当地政府和群众的保护、活化、传承，这个理念很值得各地借鉴和学习。”张国雄说。
成为全民参与、流量共享的“众乐乐”
近年来，传统的“龙舟赛事”一度火爆全网，成为老少皆宜的热门话题。张国雄认为，龙舟龙艇文化的重新爆火的背后是国家、省市、镇村层层发力的结果。各地积极将龙舟龙艇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以此作为文化建设的重要部分，让非物质文化遗产实现了创造性转化。
“中山龙艇赛事积极申请入围省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不仅是推动乡村文化振兴，更是在呼吁一种国家民族的文化自信。”张国雄认为，龙艇赛事作为一种传统体育项目，它背后的价值观，无论是奋发向上的精神还是团队的凝聚力，这些都是与当代价值追求相吻合的。因此，即便作为传统赛事，它也能再次被大众关注。
去年以来，十二部委印发《关于推进体育助力乡村振兴工作的指导意见》，协力推进体育助力乡村振兴工作。随后，贵州省黔东南州台盘乡台盘村推出的“村BA”篮球赛就火遍了全国。
“学习贵州‘村BA’的经验，在拥有水乡文化共性的粤港澳大湾区，我建议中山进一步深入挖掘龙艇赛事文化，结合镇村多元化、丰富的龙艇赛制，举办粤港澳大湾区龙艇邀请赛，打造好这个非遗文化品牌。这或许也能成为席卷各地的热门赛事。”张国雄表示。
南头五人飞艇赛赛前练习。 南方拍客 罗伟红 供图
端午临近，龙艇赛事在中山小镇遍地开花，不仅点燃了街坊邻里热衷凑热闹的“多巴胺”，更对家族团结到乡村振兴、民族文化自信的唤醒，产生深远影响。这些喧闹的水上运动，又何止是一场体育赛事，它更是一种联结乡情的民俗文化，一项全民参与、流量共享的“众乐乐”。
南头五人飞艇：
鸡鸦水道驰，“扒仔”争上游
作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南头五人飞艇赛有150多年的历史。
清道光《香山县志·风俗》载：“龙舟竞渡，画船彩色，邑城或数年一举……”描述的清末时期，在珠三角典型的滨江小镇南头，百姓进行的以庆祝秋收为主题的传统体育活动——南头五人飞艇赛。
南头五人飞艇赛获奖队伍。 南方拍客 黄锡彬 供图
南头五人飞艇赛每支赛艇有5名参赛选手，俗称“扒仔”。“扒仔”是男性青壮年，他们在长年劳作中得以锻炼，水性好、气力够，且经验丰富。“扒仔”按艇上座位的前后顺序分别为“头公”“二公”“扫肚”“帮艄”“艄公”。
南头五人飞艇赛省级非遗传承人黄祺宗介绍，“扒仔”们撑着薄薄的飞艇，在鸡鸦水道上既要避免翻船落水，又要保障划得快、划得稳、划得久，赛程长达数十公里。这极度考验参赛者坚忍不拔的意志力、力争上游的魄力、协调合作的能力。为了全村的荣耀，赛前2至3个月，“扒仔”起早贪黑，利用下班时间集中训练耐力、团队配合和转弯技巧等，以最佳状态参加比赛。
南头五人飞艇赛前，主办方准备了烧猪、酒等奖品。 南方拍客 张永林 供图
一旦拔得头筹，“五人飞艇赛”队伍不仅有奖牌、奖杯、奖金，还有烧猪、罗伞、米酒、高标等奖品。将飞艇、烧猪、罗伞、米酒等扛回村中，村中大摆筵席“龙舟饭”，全村共享。
历史记载，南头镇曾举办过多次大型公开的五人飞艇赛，如1953年“孔明诞”恰逢国庆节，南头举行了一次盛况空前的飞艇赛；1959年举办的南头五人飞艇公开赛有100多只艇参加……2009年9月，南头镇筹集大笔资金举办规模盛大的五人飞艇公开赛，将五人飞艇赛这一传统体育项目推广到三角、民众等周边镇街，让南头五人飞艇赛得以更好地传承。
南头五人飞艇赛观赛现场。 南方拍客 莫少卫 供图
2010年7月，历经百年传承的南头五人飞艇赛入选中山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2年2月，南头五人飞艇赛入选广东省第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如今，一座南头五人飞艇非物质文化遗产展馆矗立在鸡鸦水道旁。每年，大批学子来自这里，近距离地感受这份传承百年的非遗文化魅力。
三角三人根艇：
盛阜有飞艇，力争冠群英
“放龙！”在一声响亮的汽笛声下，近百条聚集在三角镇鸡鸦水道取水口岸边的三人根艇，瞬间如离开弓弦的箭，在两岸的呐喊助威声中，向着赛事的主赛道进发。优胜者三人合力完成约30公里的“水上马拉松”，冲过“龙门”夺标。
赛后，无论输赢，参赛者共赴龙艇宴，共品水乡烟火气——这就是三角镇三人根艇赛。
三角镇三人根艇赛现场。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三角镇地处珠江入海口的大沙田地区，水网密布，全镇共有71条河涌。三角镇三人根艇赛正是三角镇当地百姓结合自身的劳动环境和生活环境发展而来的传统体育活动。19世纪末，三角光明村村民自发组成了后来为大家所熟知的“中山沙栏艇”队伍，他们四处参赛，获奖无数。20世纪40年代末，“中山沙栏艇”在顺德根艇赛夺冠，由此得到“盛阜飞艇，力冠群英”的美誉。后来，“中山沙栏艇”又连续在20世纪60年代初顺德根艇比赛中获第一名。
三角镇三人根艇运动扬名珠三角，激励着三角镇一代又一代人参与和传承这一运动。不少旅居港澳地区甚至是海外华侨都会特意回乡观赛，村中万人空巷，热闹非凡。三人根艇运动成了维系乡情的文化纽带，这是三角根艇百年不衰的内在原因。
开放包容的赛制，也是三人根艇火爆的另一关键要素。
流经三角镇的鸡鸦水道与容桂水道、洪奇沥水道、横门水道等水系相连。共饮一江水，共话一江情，根艇运动成为三角镇与周边城市和地区交流的“最大公约数”。三角镇根艇公开赛每年吸引大批来自东莞、广州、佛山等外地队伍参赛，“火”到市外。
为传承好这一技艺和精神，2020年，三角镇成立根艇协会，同年，“三角镇三人根艇赛”入选中山市非物质文化名录。2023年，三角镇根艇文化馆正式揭牌，成为三角镇三人根艇文化展示和技艺传承的新阵地。
从事根艇运动近40年的三角镇根艇协会会长李健球说，目前，三人根艇运动已进入校园进行传承，每年暑期的三人根艇兴趣班总是“爆满”。“只要想学的，我们都欢迎！”看着这些最小不足10岁的三人根艇小运动员，李健球感慨，三人根艇背后的“乡魂”也找到了传承人。
阜沙单人农艇：
老少皆参赛，女艇亦争荣
今年5月中旬，从阜沙镇颈口水闸出发，40名来自佛山南海、顺德，中山等多地的参赛者，在牛角村正河上来回比拼了7个来回。十余米宽的河道上，水花四溅。
全程约10公里的单人农艇赛事，参赛者们角逐了超80分钟，引来大量群众围观欢呼。
牛角村赛事刚落幕，本月初，一则单人农艇赛开办的消息紧接着在阜沙镇大有村传开了：征集38只男艇、8只女艇。从村头巷尾到单人农艇协会，大有村的老老小小纷纷忙碌着适龄参赛者组队。
阜沙镇单人农艇赛。 南方+ 叶志文 拍摄
近1个月来，单人农艇赛在阜沙镇各村轮番上演。作为市级非遗项目，单人农艇赛（俗名“蛤仔艇”）诞生于清末民初，是本地村民传承赛龙舟传统文化，结合自己所掌握的劳动和生活技能而演变的一项庆祝端午节日的传统体育活动。
作为典型的南粤水乡，阜沙镇河网交错，以往村民无论是运载农具、秧苗、稻谷、肥料或是贩运鱼虾等，都以船代步。单人农艇由于轻便，可步行肩扛或用自行车载，遇河道阻塞或需变换划行河道的，可用手或肩扛起艇只轻松绕过障碍或变换河涌划行。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单人农艇逐渐发展成为民俗活动。2012年，阜沙单人农艇赛被中山市人民政府公布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
如今，阜沙单人农艇赛承载着水乡阜沙独特的文化记忆和乡土情怀。每年，全镇通过定期开展单人农艇技艺培训、展演、赛事公开赛等方式，进一步提升传承弘扬力度，让单人农艇赛成为阜沙镇乡村文化振兴的一面崭新旗帜。
【采写】南方+记者 曾艳春 雷海泉
【摄影】南方+记者 叶志文（除署名外）
【联动】何伟楠 廖冰莹
【通讯员】康嘉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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