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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眼,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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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读书日”特别策划  

“你是我的眼,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从早上7点多开始,李芷筠就没怎么喝过水,四处奔走。唯一坐下的半小时,是为了接受我们采访。

她手中握着一个“风筒”状的机器,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介绍起来:“你猜我又从网上淘到了什么好东西?”眼神如同孩子般骄傲。

这是李芷筠自个儿买的一个盲文标签机。按她的说法,这个机器虽然在盲文上不太准确,但是打数字没问题,可以给盲人的读者证上都打上一层盲文,方便他们记住证号。

李芷筠是广州图书馆视障人士服务区的图书管理员,专门为视障读者服务。像打标签这样的事情,她“鼓捣”了不少。

“一个盲人读者跟我说过,‘我只是比你们多了一个缺陷’,不要把他们当废人。怎么去帮他们?我也想了很久。”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对视障人士来说本是难以实现的,5年来,李芷筠让这句话在他们身上成为现实。

走进广州图书馆,一楼左手边是“视障人士服务区”,地上的盲道可以延伸到盲文书架、视障人士专用电脑、辅助阅读器等区域。

这是李芷筠工作的地方。引导盲人借阅、教视障读者使用阅读器、调试设备……李芷筠并非一开始就如此娴熟。

上世纪90年代,从会计系毕业的她偶然成为了一名广州图书馆的管理员,负责期刊外借。直到2014年,李芷筠被调到视障服务中心。

“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有接触过盲人群体,同事也都是新人,很迷茫也很无助。” 刚开始,李芷筠不太敢和盲人说话,更不知道怎么去带盲人,默默躲在志愿者身后观察他们的动作。

一次朗诵比赛前,因为需要配合盲人协会订购早餐,李芷筠只好硬着头皮带盲人读者去买。那是她第一次带盲人。

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她记不清走了多久,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身体绷得像木头人。

盲人读者感受到了李芷筠的小心翼翼。他反倒笑了笑,说:“你胳膊不用这么僵硬,你稍微走快半步,我跟着走就是了,别紧张。”

自己带别人,最后却是别人带自己。李芷筠觉得自己“挺怂的”。但这之后,李芷筠也逐渐卸下了心里的包袱。“他们没有我们想象的脆弱。相对于日常上的照顾,更需要思考怎么带他们走进书本。”

李芷筠试着去学盲文。馆里有7000多册盲文书,非常厚重,凹凸不平的颗粒“读”起来仿佛“天书”。李芷筠现学现卖,在一叠厚相纸上戳出了一份视障服务区的盲文使用手册。

“碰到不会的文字就去求助盲校老师,他们会给我耐心地翻译好点位,我再拿回来挨个戳。”

一“戳”不可收拾。戳完使用手册,李芷筠又琢磨着给自助借书机和读书证也戳上盲文。因为视障读者摸不出功能键和自己的读者证号,李芷筠上网“淘”来了各种盲文标签机、透明标签纸。

这种机器能把盲文的点位直接打到透明标签纸上,再把标签纸贴到机器或者读书证表面。如此一来,视障读者不仅有了自己的专属盲文证件,还能循着盲文指示自助借阅书籍。

李芷筠几乎能记住每一个来借盲文书的读者。

有些盲人按摩师为了考资格证,常来借医学类的盲文书;还有个叫智毅的小男孩,酷爱历史,从小就来图书馆搜罗各种历史书,“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现在都上高中了!”李芷筠用手比划着,脸上满是欣慰。

在管理了一段时间盲文书后,李芷筠发现,除了盲校学生外,懂盲文的读者寥寥无几。书和读者之间隔着一面无形的墙,这让身为图书管理员的李芷筠很难受。

有一回,李芷筠拿起一本讲述广州历史的《品位广州》,越看越入迷。她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这么有趣的故事不如我读给读者们听?

先用粤语读一遍,又用普通话录了一次,李芷筠拉儿子来试听自己的成果。“当时就觉得效果很不错,而且读者大多和我一样是‘老广’,粤语听书会更适合他们。”

就这样,李芷筠读了一本接一本。每天晚上吃完饭,李芷筠立马钻进房间角落,翻开书就读,每次录一章,字读错了就重录。“已经成为我们家的习惯了,家人听到我在里面读,会自觉地不去干扰我。”

《品位广州》《零工经济》《犹太人生存智慧全书》……李芷筠知道,市面上也有很多听书软件,但是文学类居多。为此她特意挑选了不同门类的书籍,给读者们变着花样地换口味。“盲人对于一些专业类的书籍也有很大的需求,他们希望学到东西。”

为了方便读者听书,李芷筠建了专门的微信群。一开始她只用微信发一分钟语音,到后来她越来越讲究,尝试用录音笔录,还一边用手机播放背景音乐,用mp3的格式上传。

今年50岁的谢昂是李芷筠的“粉丝”,也是李芷筠认识的第一位盲人朋友。因为先天性弱视,谢昂从小学起只能作为旁听生听课,学到的东西很有限。

2000年以后,广州图书馆引进了一批配置有读屏软件的电脑,专供视障人士使用。谢昂很兴奋,天天往馆里跑,靠着这些当时最先进的设备,硬是把幼师中专证书考了下来。

从那以后,谢昂对于“读书”的需求愈发旺盛,不仅爱听李芷筠读广州历史故事,还热衷于到广州图书馆听她“读”电影。

比起读书,读电影更是一门技术活。在用粤语为视障人士“读”动画电影《飞屋环游记》前,李芷筠看了无数遍电影,光电影口述脚本就写了好几万字。

“要在没有台词的时候抓紧把衔接的镜头场景描述清楚,就像写动图作文一样,精神也要高度集中。”每每看到读者们听着电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李芷筠就特别有成就感,疲惫和紧张完全抛之脑后。

李芷筠有一个300多人的视障读者QQ群,还有很多个微信群。没有人在群里发过图片,发的文字也很简短。

每次活动结束后,李芷筠的手机微信会不停地弹出消息:“XXX已到家”“XXX安全到家”……这是读者们养成的习惯:和李芷筠报平安。

“这是我最幸福的瞬间。我会觉得可以了,心稳了,做这些都是值得的。”李芷筠说。

“阿姨您摸这,这是伦敦桥的塔桥。”

“哟,方方正正的,还连着铁索是吗?”

李芷筠拉着冼广翎的手,轻轻放在一座约50厘米宽的伦敦塔桥模型上。冼广翎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一边听着讲解,一边想象着这座塔桥的真实模样。

这是李芷筠策划的一场特殊的“触读”活动,让视障读者们通过触摸模型,感知这些世界闻名的景点。她把这种独特的阅读方式称为“感官阅读”。

两年前,李芷筠和几个盲人朋友去厦门旅游,景区里恰好有一座鹰的铜像。盲人朋友摸着这个铜像,说:“这个怎么这么凉,原来鹰嘴这么尖……”

一瞬间,李芷筠很受触动。“虽然他们看不清世界,但是其他感官的敏感程度超乎常人,他们比我们更渴望去了解这个世界。

回广州后,她买来各式模型零件,堆满了整张办公桌。除了伦敦塔桥,还有比萨斜塔、悉尼歌剧院、埃菲尔铁塔……其中,悉尼歌剧院有着近4000块零部件,李芷筠每天下班后都窝在办公室搭模型,有时还得求助儿子帮忙,搭了近一个月。

在“触读”活动现场,李芷筠找来做葡萄酒出口的外国朋友,志愿给盲人读者们讲解这些建筑的来历、当地的文化、历史故事。

旅行对于盲人而言,是一件过于“奢侈”的事情。殊不知,这场活动在他们心里点燃了不同寻常的火花。

去年6月的一个晚上,李芷筠突然收到冼广翎的微信语音。风声很大,但李芷筠依稀听到,冼广翎激动地说着伦敦桥的各种细节。她才意识到,这位老太太真的飞到了英国,站在真实的伦敦桥上与她对话。

如今,冼广翎和老伴已经走遍了东南亚、澳洲、欧洲十几个国家。这让李芷筠更加坚定了做“感官阅读”的想法。“无论是通过听,还是触摸,都是去引导他们认识不同地方的文化,让他们有机会也‘读一读’这个世界。”

接下来,李芷筠还有个新想法,打算打造一些名为“伴书阁”的小空间,由志愿者来给视障读者们读书。

曾经有一个盲人读者跟李芷筠说过:“我只是比你们多了一个缺陷。”

李芷筠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们能享用到的,我希望,他们也一样。”


【支持单位】广州图书馆

【统筹】陈海燕 张由琼 王良珏 李培

【采访】黄堃媛 覃毅

【文字】黄堃媛 

【策划】洪鑫 李珩丹

【摄影、摄像】郑一见

【剪辑】莫丽婷

【设计】黄泽伟 郑炜良

【校对】黄买冰

(视频拍摄已征得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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