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十三个“世界海洋日”和第十四个“全国海洋宣传日”。

海洋是生命的摇篮。在今年的海洋宣传活动中，以“保护海洋生物多样性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主题。

据“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统计，随着90％的大型鱼类种群枯竭、50％的珊瑚礁遭到破坏，我们从海洋中获取的资源远远超过了海洋可以补给的量。

2021年3月，一头死去的江豚被人发现搁浅在杨梅坑的沙滩上，身上有快艇螺旋桨砍切的伤痕。

就在今年3月，一头死去不久的江豚在深圳大鹏杨梅坑的沙滩被发现。背部侧面被螺旋桨砍伐出的三道巨大伤口，触目惊心。

马海鹏痛心不已。

他是深圳民间组织蓝色海洋环境保护协会的秘书长。三年间，深圳已发现的死亡江豚已达到30头，仅2021年就发现了12头。因缺乏充分研究，无法确定它们的死因。

2020年3月10日到3月12日之间，深圳大鹏新区在桔钓沙海域连续发现两头江豚魂断海边

提起“江豚”，浮现在大家脑海中的想必是“长江江豚”，而出现在深圳海域的江豚，学名叫印太江豚，是粤港澳大湾区内唯二的定居型海洋哺乳动物——显然，中华白海豚名气比它更大。

“不清楚数量、不知道聚集地、不了解死亡原因。”马海鹏坦言，我们对生活在深惠海域，乃至粤港澳大湾区的江豚研究知之甚少。作为一名海洋环境爱好者，他曾多次发出呼吁，将“江豚”推选为深圳城市“吉祥物”。

“江豚怎么可能在海里？”

“江豚怎么可能在海里？这公益组织一点都不专业。”在一次公益讲座上，一位听众提出质疑。

马海鹏对此十分无奈。

他介绍，江豚是齿鲸亚目鼠海豚科下一属，也是我国仅有的鼠海豚鲸类。以我国为例，北方黄渤海区域生活的是东亚江豚（窄脊江豚），而在以粤港澳大湾区为代表的南海海域生活着印太江豚（宽脊江豚）。市民更为熟悉的长江江豚也是江豚属的一种。

人类观察下的江豚，“像一个随波起伏的黑色垃圾袋，很难被观察和辨识。”

“江豚短短肥肥、乌漆麻黑。”中国科学院深海科学与工程研究所副研究员林文治曾在珠海、香港，北部湾等地出海时见过江豚，渔民称为“海猪”（长江流域则称为江猪）。

和一般鲸类相比，江豚没有突出的背鳍结构，出水动作迅速，不到一秒就不见了，“像一个随波起伏的黑色垃圾袋，很难被观察和辨识。”

从2019年开始，蓝色海洋环境保护协会就开始记录，在深圳海域发现的死亡江豚。

3年间，他们记录下30头死亡江豚，仅今年就有12头。

“目前只能依靠游客、志愿者的目击报告。”马海鹏说，发现时，江豚尸体或高度腐烂、或已风干，而保存比较完好的江豚尸体表面大都找不到外伤。

今年3月，一头死亡江豚被人发现搁浅在杨梅坑的沙滩上。经志愿者查验，这只江豚已成年，长1.5米，重量约50公斤，躯干保持完整但伤痕累累，身体两侧超过手掌宽的伤口就有4处，被螺旋桨“砍切”的痕迹非常明显。

摄像头从高处俯拍观察到的江豚

“螺旋桨伤口的位置在尾柄侧方。如果江豚在生前被螺旋桨击中的话，伤口应该在背部。”仅从伤口发生位置来看，林文治认为这头江豚是死后胀气漂浮在海面，被船只误击造成伤口。但由于缺乏细胞学检验，真实死因无从知晓。

“高度腐败的江豚尸体会被海洋执法部门就地掩埋，保存完好的则被带回存入冰柜中冷藏。”马海鹏表示，目前广东对印太江豚这一物种鲜少开展调查研究。尤其是它们在珠江口和大亚湾海域活动的数量、习性等更缺乏较翔实的数据资料。

“珠江口的印太江豚保护价值可能被低估了”

林文治很早就对粤港澳大湾区内的印太江豚开展遗传、生态等方面的研究。

早期研究结论得出，整个南海的印太江豚属一个种群。经过研究，林文治更倾向于认为，粤港澳大湾区的印太江豚属于一个定居且相对独立的种群。它们和台湾海峡的印太江豚之间维持较低的交流频率。

江豚在我国及周边地区生活分布图，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种类。

“我国江豚在过去数十年普遍呈现衰退趋势。”林文治表示，粤港澳大湾区印太江豚种群曾经年衰退幅度达到3.6%，这个速度比同期的长江江豚衰退速度都要快。但2006年至2014年间，种群数量较为稳定，甚至发生轻微的修复。

“这是我国目前唯一已知的发生种群修复的鲸类种群，珠江口的印太江豚的保护价值可能被低估了。”林文治发出感慨。

江豚通常生活在水深数十米的浅海海域，与机轮拖船作业区域重叠，渔业活动造成的误捕、撞击是江豚的主要威胁。

江豚生活区域与渔船作业区域重叠，TA们常常被误捕

据统计，香港曾对1995年至2000年间发现的江豚的死亡原因进行梳理， 44%的江豚死于渔船误捕，17%死于船舶撞击。

林文治推测，尽管广东还没有针对江豚的保护和管理措施，但在2000年后，广东省的渔业管理措施，尤其是渔船生产的控制、老旧渔船回收等减少了区域的捕鱼数量，从而降低了江豚被误捕的风险。

为了获取生态学数据进一步验证湾区印太江豚的种群发展规律，林文治所在团队近年获得深圳质兰项目的资助，已开启初步调查。

“如果我们掌握湾区江豚种群修复的原因，将对江豚的管理和保护、其他区域的江豚保护研究有重要意义。”林文治表示，未来还需要注重信息收集，了解湾区内江豚种群的分布规律、生活习性等具体情况，才能进一步细化研究。

“没有深入研究，一切问题无从谈起”

马海鹏告诉记者，虽然一直致力于深圳海域的江豚保护研究，但始终未能在深圳海域亲眼目睹这些可爱的生灵。

近年来，蓝色海洋环境保护协会通过开展公益讲座、设计制作江豚海报及公仔等宣传活动和搁浅死亡江豚的书记记录。

但这些，远远还不够……

“没有深入研究，一切问题无从谈起。”马海鹏认为，目前只了解江豚的种群特征，但对生活于湾区的江豚情况知之甚少。

“江豚的保护需要政府、大学、专家的支持，相关研究还有待深化，此外公众对江豚的了解非常少，社会亟需形成对江豚的关注和保护意识。”马海鹏说。

“江豚是粤港澳大湾区内唯二的定居型海洋哺乳动物，而珠江口的中华白海豚仅存2000余头，希望我们对江豚的呼吁能引起足够重视，尽早启动保护研究工作。”林文治最后表示。

深惠海域是江豚活动的重要区域，但传统生态学手段对研究江豚难以奏效。林文治建议，可以通过遗传物质的扩散模式、模拟印太江豚在我国沿海的潜在生境、通过动物声信号的空间分布规律等方式，掌握其行为模式。

而在未能获取足够的经费和专业人力资源开展系统的种群生态学调查之前，可以最大范围地获取搁浅样本、搁浅信息和随机目击位置。他建议，可依托当地公益组织、志愿者搭建半专业团队，经过统一培训后，由志愿者检查搁浅江豚外观、拍照，填写统一测量信息表。

最近，马海鹏也有了新的推动方向。他希望能推动在深惠海域投入被动式声学记录仪，用来监测江豚的数量，“这只是踏出江豚保护研究的第一步，未来还有很多路要走。”

【撰文】邓子良 刘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