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送了我一件睡衣，我吓一跳，太舒服了。我保护得很好，决定拿来当寿衣。”已经步入古稀之年的林怀民，谈到马可为自己的作品《白水》《微尘》设计的衣服时，调皮的发言引来现场阵阵笑声。

今天下午，穿着一袭黑衣黑裤的林怀民现身广州大剧院，和南方+记者聊了即将于4月12日-13日登陆广州的这两部作品。此前有人传出，这可能也是他的“退休之作”。

自1973年创办“云门舞集”，林怀民跟着台湾第一个职业舞团、也是华语社会的第一个当代舞团一同成长了46年。2017年，他就宣布将于今年底彻底退休，云门将由年轻一代的郑宗龙接班。

今年，是他最后来大陆巡演的时间了。回望过去云门的45年，即将退休的林怀民在想什么？退休后，他还会和“舞蹈”发生交集吗？不妨听听南方+记者对他的采访。

谈云门接班

“以后我的作品大家看DVD就好了”

谈到自己的退休和郑宗龙的接班，他希望观众要往前看，也不考虑重演自己的舞作，“看DVD就好了。”

他说，自己更在意的，是“新时代的新作品”。

南方+：选择《白水》《微尘》这两个短篇舞集作为自己退休前最后的巡演节目，是出于哪些考虑？

林怀民：其实没有考虑很多，刚好今年排到了它们（笑）。因为每一年的巡演我们都不能演一样的，排期做好的时候我还没有决定什么时候退休。很多事情都没有必要想太多，只不过刚好是它们。

南方+：退休后，还会考虑复排自己的作品吗？

林怀民：我的作品大家还是去看DVD好了。《流浪歌之歌》《九歌》都已经封箱了，《水月》也不会一直演下去。重演是一个大工程，这一两年老一辈的舞者还在，我还没老到不行，但最多不超过五年，大概就不行了。

但我希望大家还是能一直往前走。接下来，郑宗龙要做自己的东西，他是属于年轻世代，现在的观众也变年轻了，思维不一样。新时代要有新作品，与新时代的人沟通。

南方+：有和郑宗龙交流接下来云门舞集的发展方向吗？

林怀民：当然，我们之间有辈分关系在，但我不能去和他谈。那样，他会以为是我在给他强烈的暗示，他有自己的想法。 

谈退休生活

“不希望再和舞蹈发生联系，我只想回家”

最近，林怀民在疯狂地追剧，他追《都挺好》，也追《延禧攻略》，还看完了800页的长篇小说。他说自己退休后，自己只想“回家”。

南方+：退休之后想干什么，还会和舞蹈发生联系吗？

林怀民：退休后我不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才退休。自25岁离开学校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自己的生活，每到一个城市，住的旅馆、酒店甚至房间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有天气。我的人生少了两个字——家常。最近我才发现，原来让地板一直保持干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我只想回家，可能一开始会有点闷，但也不会太无聊。我最近在追剧和看书，我追《都挺好》的！（笑）《延禧攻略》老早就看完了，周迅在《如懿传》里表现很好，最近奥斯卡得奖的作品我也都看完了，还看了800页的长篇小说《琥珀》。

我希望不会再和舞蹈发生联系。因为这是一个大工程，我这类人都是怪胎，一旦开始了，就会想所有事情都全包，那还不如不退休。

退了就是退了，有些事情，水流过了就流过了。这是必须要接受的。

南方+：您说活的年代久了，连自己都要否定你自己了。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作品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林怀民：现在看，每一个舞蹈都千疮百孔，每一个都可以有很多改善，但是我无能为力。我曾经试着去改，根本改不动。为什么？编的时候是人带着一口气的，但现在看，无从下手，怎么改都不对。虽然舞是我编的，但跟舞者也不能分开，没有这个人，这个舞于我是不存在的，所以没法改。

谈服装设计

“云门史上从没有如此有故事性的衣服”

“太可怕了！所有的衣服人还没穿都是可以立起来的，但人一穿进去就开始裂了......”即将来穗巡演的《白水》和《微尘》两部作品的服装很奇特，《微尘》的服装在珠海制作，要晒15-20次，而且一定要有阳光，而那段时间珠海天气不好，在林怀民和所有云门舞者一起祈求下，终于在首演前一天完成。

南方+：这次的作品为什么想到和服装设计师马可来制作？

林怀民：云门历史上从来没有这么棒的衣服。我们跟很多艺术家都有合作过，但是作品这么强悍，个性却这么温柔，我遇到的不多。马可在21世纪的今天仍然坚持纯天然全手作，这份对自己作品的执着，也是我所佩服和敬重的。

南方+：相比《白水》服装的飘逸和灵动，《微尘》服装的制作似乎更艰难？

林怀民：（微尘）所有演员的衣服都是可以“立”起来的，但是人一穿进去就裂了，都还没开始动呢！这把舞者跟我都吓坏了，然后马可就说，裂了可以缝啊，衣服不就是拿来缝的吗？因为是难民戏，这种撕裂、破洞和磨损，也在记录身体的轨迹。

云门历史上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这么有故事性的衣服，据说用了传统的植物染色工艺，要染二十次才能达到色彩的深度。每染一层，厚度就增加一点，珠海那段时间一直没太阳，一直到第一次公演的前一天，微尘的衣服才拿到。

南方+：那您没担心过？

林怀民：（笑）没有，不担心，我相信她。要知道，她只在云门混了三天，就能喊出每个舞者的名字，知道他们的故事，然后再回家做他们每个人的衣服，有些人的名字我都叫不全呢。

南方+：怎样的服装您觉得是好的舞剧服装？

林怀民：好的服装要呈现舞者的身体，动的时候好看，停下来也好看。

南方日报记者 周豫 见习记者 徐子茗

实习生 魏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