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当代著名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鲁敏造访广州扶光书店，与意大利汉学家朱西就“文学是献给爱与残缺的礼物”的主题，在“爱读书会”组织人麦小麦的主持下展开精彩的对话。

鲁敏

1998年开始小说写作。已出版《奔月》《六人晚餐》《九种忧伤》《荷尔蒙夜谈》《墙上的父亲》《取景器》《惹尘埃》《伴宴》《纸醉》《回忆的深渊》等二十部作品。

曾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冯牧文学奖、人民文学奖、郁达夫文学奖、《中国作家》奖、中国小说双年奖、《小说选刊》读者最喜爱小说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原创奖、“2007年度青年作家奖”，入选“《人民文学》未来大家TOP20”、台湾联合文学华文小说界「20 under 40」等。

朱西▪塔慕布莱罗

Giusi Tamburello

意大利汉学家，1980-1983年先后留学于南京大学中文系和北京大学中文系。

先后执教于意大利莱切大学汉语言系等多所大学。翻译并出版过芒克、多多、根子等中国诗人的诗集和高晓声等作家的短篇小说合集，并有大量研究现当代中国文学的文章发表于欧洲、美国和中国各刊物。

鲁敏在阐释自己的文学理念时表示，她想用一种更加诚实与诚恳的态度面对人生。

“只有承认和接受了这种不完美，你才能够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接近完美。”在她看来，文学也是弥合人生不完美的其中一种方式。

对人生的单一性充满质疑

鲁敏18岁进入邮局工作，一待就是15年，33岁才辞职进入南京作协。如果不当小说家，现在的人生轨迹会是怎么样？鲁敏笑着回答说，可能我会是南京市新街口邮局局长吧。

出生于70年代的鲁敏，总被长辈教育，要好好地努力地做正确的事。努力和正确至今还是悬在她头上的两把剑，于是她做什么事情都努力和用功，试图在正确的领域里做正确的事。

也许正是这种经历，让鲁敏对人生的单一性永远充满焦虑与质疑。她特别想这辈子，哪怕是以小说的方式，去幻想一下能不能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一个新的自我，“我觉得单薄的生活就像一张纸，我特别想把这张纸撕碎了，然后撒到另一个空间，重新组合成另外一张纸，在那张纸上重新书写人生”。

鲁敏去年的新作《奔月》，就是让一个人借着一次车祸的机会离开了他原来的生活，隐姓埋名到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命。

作者:  鲁敏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年: 2017-10页数: 366

《奔月》精彩书摘

“也真是不大讲究。小六3月出事，到9月，贺西南与张灯，已从素未谋面的情敌变成无话不谈的兄弟。

贺西南带着张灯来到金陵购物中心的顶层，隔窗往外俯看。

干燥的树叶在枝头摇晃，做好了枯萎与腐烂的准备。浅褐色的阳光透过这样的树叶投射下去，使得人们瞧上去有些衰老。水果店摆出了石榴和柿子。冰激凌的门面有点儿萧条。还可见到一所中学，刚刚开学的少年们三三两两，勾腰背着书包，参加葬礼似的走进寂静了一个夏天的校园。

贺西南有意把视线停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看了一大圈儿之后，才把目光慢吞吞拉近，拉到正对面的双胞胎灰色写字楼，左边那一幢，十二楼中的一间，小六供职过六年的地方，指给张灯看。

并看不到什么特别的。

经过惊痛、惋惜、追念等必然阶段之后，所有人都得出一致结论：小六再也回不来了。人们默认了她的死亡，像接纳其他的坏消息一样。类似的讯息，从白天到夜晚，如雨丝、如尘埃，不间断地飘落在人们肩头和他们所栖身的屋顶上。

贺西南和张灯拒绝相信。他们是天黑之后、人群散尽的跑道上的最后两位选手，不肯认输并竞相表现出离奇的乐观：小六还活着呢，他们要继续找下去、等下去。”

鲁敏觉得自己对人生是贪婪的。她创造了一个小说的主人公，代表自己去探寻另外一种生活的可能性，在另外一个城市另外一个空间去创造一个新的自我，就像一个人要抓着自己去飞翔一样。

鲁敏试图通过小说探索一个问题，人到底有没有可能将自我打破重建，人是由偶然和必然构成的，我们到底可不可以打破这种偶然和必然的联系。在生活中，我们总是说，真想摆脱这一切重新开始，却很少人能真的去行动，小说给予了鲁敏一个自由的空间，她可以在这个空间里毫无顾忌地探索这一可能性，而不用在意生活的乏味，她甚至挺喜欢这种乏味的，“因为我觉得只有乏味，才能让我把更多的想象力和膨胀感放在小说里面去实现”。

艺术要在世俗中寻找生命力

为了这次分享会，意大利汉学家朱西特地读了鲁敏的短篇小说《伴宴》。在现场，朱西用熟练的汉语与鲁敏讨论起这部作品的创作缘由与文字语言。《伴宴》是鲁敏2009年的作品，在向别人讲述生活灵感与写作的关系时，她总是拿这部作品举例子。

作者:  鲁敏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年: 2011-6页数: 269

整篇小说围绕乐团团长说服一位琵琶手给宴会伴奏的情节展开。这位琵琶手个性独特，自视甚高，从来不参与伴宴；而一次伴宴任务的主办方，点名要她参加。当团长已经绝望时，这位姑娘突然改变了主意，穿上最不喜欢的演出服，重复演出，任何客人点的通俗歌曲一概认真演奏……

有一段时间鲁敏去参加一个培训班，与来自不同行业的人一起上课。由于课程特别无聊，她就和坐在边上的一位民乐团团长聊了起来，团长向她倾诉了这个行业的愤懑和无奈，民乐沦为了请客吃饭的背景音乐。

鲁敏反倒认为，艺术不应该孤芳自赏，就是要跟群众打成一片，在喧嚣的声音跟世俗的身影当中寻找顽强的生命力。需要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艺术太娇气了，艺术应该以更开放、更坚强的心态去面对庞杂的审美需求。以此为灵感，鲁敏创作了《伴宴》，并凭此获得了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

在鲁敏看来，文学作为一门艺术同样也不需要孤芳自赏。作家在写作时，往往是孤单寂寞、呕心沥血，而一旦作品出版了，作家就会全国各地跑宣传。鲁敏以前会对这种状态感到不安与迷惑，但现在她认为这是一种“二次寻找”的过程，“你要寻找到你想找到的那部分读者，想要到达的那部分人的内心。”

 所以，即使鲁敏自认为普通话不是很好，而且谈得也不是很好，但她还是很愿意到各地的读书会和书店与读者交流，看到一些原来看不到的面孔，与他们聊聊书。写书是一个表达的过程，与读者的交流则是一个寻找共鸣的过程，“我的书写出来了，你看看你是不是想的跟我差不多”。她用这种方式来理解这个世界，以及我们与世界的关系。

每个人都有一个缺口

在多个访谈中，鲁敏都曾描述过她开始写第一部小说的契机：从南京城北一幢三十层的高楼上往下望，下面是行色匆匆的人流，一种“强烈的焦灼突袭心头，如惊涛拍岸”，“像是积蓄多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我迫切地想要贴近他们的心肠，感知他们的哀戚与慈悲。”

关心普通人生活中不为人知的那种疾病、隐痛、裂缝，是鲁敏小说中永恒的主题。她喜欢看人，在挤地铁时扑面而来的面孔，她都光明正大地盯着看；在分享会上，她看着坐在下面的安静的读者，坚信每个人背后肯定也藏着一些东西，而这藏在背后与众不同的东西，“就是人成为人特别宝贵的一面”。

在芸芸的、相似的面孔之间，鲁敏依然愿意去感知每一个平凡人的“哀戚与慈悲”，她认为，每一个人都不是一个完整的圆，而是有缺口的，在缺口之下，每个人其实都暗流汹涌。“他们是在与自己的困境做斗争。不安全感、选择恐惧症、抑郁症等等这些常见的都市病，就是小人物跟他自己命运做抗争的暗流涌动的那部分。”

在鲁敏看来，个体以属于自己的方式去面对平庸的生活，也是值得尊敬的生活的常态。小人物的生活构成了这种巨大洪流的走向。他们所承受的那种痛苦，他们为自己的理想所做艰难而渺小的努力，它们以千百种“小”构成了整个时代的“大”。 

正如鲁敏所说，“生活本身是毛毛糙糙的，你要把毛拨开来，寻找里面更亮的东西。”我们的生活难免有着毛糙、残缺、平庸，但里面总有更亮的东西，等待我们去寻找与挖掘。

YUE DU

愿你前方星辰大海

愿你身边有诗相伴

作者|宋金绪 崔惠彦

编辑|宋金绪 徐佩雯

图片|广州国际文学周组委会 网络图片

统筹|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