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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千年莞香技艺,他们说“惟愿此生做香农”


小雪节气当天,一批莞香原材料被采下。 张筱云 摄

目前,大岭山有一个占地3000多亩的莞香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园,是旧时著名皇家香林——东莞市大岭山镇百花洞所在地。国家级非遗项目“莞香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黄欧在保护野生香树的基础上,重新大量种植莞香树,并招收一批徒弟共同守护莞香。

香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莞香树的生长保驾护航。从一颗种子到结成块的莞香背后,皆是香农的付出与坚持。他们多数人从事莞香种植是源于兴趣,数年乃至数十年过去了,如今更多是使命。香农认为,莞香制作技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更是东莞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理应传承下去。

兴趣领进门

小雪节气那天,天蒙蒙亮,黄欧领着徒弟祭拜山神,炮仗声响彻云霄。祭拜过后,香农扛起工具上山采头香。这是香农的习惯,小雪节气当天需要进行一系列祭拜仪式,然后上山采香,第一块被采下的香便称为“头香”。

走在队伍前列,与黄欧一起采头香的是谭伟。谭伟是广西人,今年32岁,当香农7年了。谭伟身后跟着两兄弟,一个叫刘杰,另一个叫刘焕良,相差几岁的兄弟俩身形和样貌都很相似。“因为对香很感兴趣啊。”这是提及来此当香农的初衷时,三个人一致的回答。

黄欧(右)与谭伟(左)共同采头香。 张筱云 摄

大学毕业后,谭伟在东莞从事销售莞香工作。因为对莞香种植有浓厚兴趣,于2012年正式转行当香农。几年后,园区迎来一对兄弟,他们年龄虽然比谭伟小,但当香农的时间却比谭伟长。

刘杰和刘焕良来自茂名,家里以种香树为生,从小接触香。“没想过做其他工作,就是对香很感兴趣。”刘杰是经朋友介绍来到大岭山的,“朋友说这里招学徒,我就来了,这里能学到的东西比家里多。”刘焕良来园区时还是个学生,18岁的少年只有寒暑假来当学徒,直至高中毕业才正式到园区上班。“学渣嘛,没继续读书了,而且真的想学好香,还不如全身心在这里。”晃眼间,四五年过去了。

“待了好些年,工作也很熟练,你们现在算学有所成了吗?”笔者问道。“还没呢……”三个人摇摇头,“我们现在可以独立完成园区工作,但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透。”莞香制作技艺有数十道工序,从一颗种子变为客户手中的线香,所需花费的心思可想而知,要成为一个优秀香农,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祭拜山神后,刘焕良和刘杰两兄弟跟随师父上山。 张筱云 摄

一克香背后

传统莞香制作技艺有30余道工序,分为辨土、选种、育苗、选苗、断根、定植、修枝、再断根移植、截干、再修枝、开香门、育香、辨香、采香、理香、拣香、窨香、合香、传统线香制作等步骤。园区内香农的工作是从辨土到理香,为进一步加工成香制品提供原材料。

香农的工作内容一般依据香树的生长规律而变化,1—3月种树;5—10月采摘种子、育苗、除草等;11—12月采香、理香。园林里漫山莞香树,都是香农的心血。刘杰说,“蚂蚁很喜欢吃莞香种子,在种子落下来被吃掉之前,我们要赶上山采摘好。”将种子装进杯中,放入泥土,浇水,种子就能慢慢发芽,长成小苗后再培植到山地里。

“我们每天工作至少8小时。”刘杰说,香农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劳作,定期浇水、修枝、除草……等树苗长成,还要进行两次断根移植,即把树根断掉,再把树移植到另一个地方,“这个步骤很关键,稍有差池,树就死了”。香树至少要生长3年才可以开香门,人为将树砍伤,让香树慢慢自然结香。香结成后,方可进行采香、理香。

户外工作一大特点是具有危险性。谭伟提到,截干时,他们要在树2米到2.5米高的地方将树拦腰截断,截面上有6—7米的树干,“这截树干倒下的时候,一定要避开”。截干时,香农需要借助梯子。由于山地凹凸不平,梯子不稳极易摔跤。正说着,谭伟撩起衣服袖子,手臂上的几个显眼伤疤正在结痂,“这是前两天摔的,我们手上都经常贴着止血贴”。

“我们已经习惯小伤,但只要熟悉工作技巧,基本不会受伤。”刘杰说,要培养好一棵莞香树不是件易事,一克香的背后是香农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且香树成长周期长,这个过程充满不确定性,不能快速变现,也无法严格保证香的产量和质量,颇有“看天吃饭”的意味。

耐心出精品

采香活动那天,最多嘉宾、游人驻足围观的地方是香农理香的操作台。一张大木桌至少可供6个香农同时工作。桌上放满了刚采下的香,以及小钩、大钩、折钩、磨刀石等理香工具。所谓理香,就是把包裹着香的白木去掉,让偏黑色的香显露出来。面对游人各种问题,香农一边铲除白木,一边细心解答。唯有刘焕良坐在角落里,专注用钩刀去除白木。他已经坐很久了,眼中只有手上那块香。

铲去白木才能得到里面的莞香。 张筱云 摄

“做香农最重要是有耐心,师父在收徒弟前会先考察学员的耐力。”刘焕良说,“他会给我们一块香,让我们理好它。”要理香,往往一坐就是一天,遇到形状怪异的可能要花一个月才能理好。刘焕良提到,刚学习理香时经常割到手,一两年后才逐步掌握理香技巧。

香农理香时除了专注,也要动脑。“第一刀要轻,一刀下去可能就切到香了。”刘焕良讲到,铲白木时要用力、要快。当把白木铲得差不多,偏黑色的香若隐若现时,铲木力度要变小。遇到结得刁钻的香,还要思考如何在不破坏香的前提下去掉白木,或者是否留下部分白木作为香块间的黏合物,使得香有造型。

刘焕良在理香时,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张筱云 摄

“理出一块香尤其是好香,很有成就感。”刘杰说,看到香一点点出现、成形,满足感油然而生,就像艺术家看着自己创作出来的艺术品一样。这个过程哪怕再漫长,也会让人忘却时间,甚至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你会被手上的香吸引,继续深入挖掘,直至它显现出原本的面貌”。

除了理香不易,使用与修复理香工具也不容易。62岁的刘叔当了40年香农,他说,学会磨理香的刀,就会理香了。铲白木的力度不好掌握,易弄坏钩刀,刀坏了要用磨刀石磨一天,还不一定能磨好,很考验手力与耐力。“磨着磨着,毛躁的性格就被磨没了。”刘焕良笑着说,这份工作可以让浮躁的心冷静下来,人的性格变得柔和,做事更有耐心,就像这园区的树一样,慢慢吸取养分,静默生长,直到变成精品。

深色的香若隐若现时,香农钩白木的力度要依据情况而随时变化。 张筱云  摄

传承作使命

目前,园区内并没有系统全面的莞香教材,也没有定期定量的培训课程,全靠师父手把手教学,以人传人的方式传承莞香技艺。徒弟们表示,师父黄欧教学细心,为人亲切,做事严谨。私底下,他关心爱护徒弟,不管徒弟有什么困难都尽力帮助,徒弟们也很敬重这位师父。

进园的前三年,基本上是在师父带领下学习理论知识,同时动手操作。谭伟回忆,大家都是从零开始,慢慢摸索,失败是家常便饭。比如,原先花费大量心思种好一棵树,自以为掌握了断根移植技巧,结果树在移植过程中死了,强烈的挫败感会扑面而来。谭伟说,“这时,师父会有批评,也有鼓励,帮助我们分析问题,鼓励我们积累经验。”三年后,谭伟逐渐掌握了香树生长规律和工作技巧,基本能独立完成工作。

“你看,树要结香的前提条件是受伤,人也一样,经过风浪才能成长。”谭伟颇有感悟,莞香树的种子不能吃,树干木质偏软无法做木材,可以说这棵树没有用处,可一旦受伤结香就变得珍贵。也是这些感悟,让谭伟在人来人往的园区里坚定至今。

在这片山头,有来了被击退的人,但更多的是在此默默坚守的人。那种开放而团结的师徒情谊,那种知道自己在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骄傲,让香农找到了成就感与使命感。香农都说:“身为香农,我很自豪。”老香农表示,“我们会继续深入学习莞香制作技艺,将传承莞香制作技艺作为毕生使命。”

【撰文】万佩珊

【摄影】张筱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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